跨過石檻,便代表正式進入月丘的領域。
他打算進入到村落以後先找最瞭解一個村落的村長來進行詢問。然後也要仔細看過每一個人的臉—--
才這麼想的時候,他停下腳步。
他打算進入到村落以後先找最瞭解一個村落的村長來進行詢問。然後也要仔細看過每一個人的臉—--
才這麼想的時候,他停下腳步。
「……為什麼才剛進來就無路可走了?」
臉上赫然冒出一條顯而易見的青筋表達出他的不滿。
才走過一道用石頭堆砌而成的雄偉拱門,氣派之大讓人容易以為這裡是個繁華的城鎮而非村落。
沿著以紅磚鋪出的走廊順著走下去,轉了彎約五十公尺處卻出現了坍方。
散落的土石堆疊起一道巨牆,徹底阻礙格里西亞的道路。
不太優雅的嘖舌,他往前並蹲下身來瞭解事況。
「土石還很新呢。」他翻弄幾塊掉在腳邊的土塊,「也沒有水漬。」
種種現象讓格里西亞得知自從坍方以後並沒有下過雨,也沒壓到水井處造成井水外流的可能。
來回走了幾趟,格里西亞在確定移動這些礙人的土石塊也不會有任何的負面影響後,幾個簡單的魔法在他身邊形成。
謹慎的用簡單的風系魔法試著移動最上面的土石,結果輕而易舉的將大石頭如羽毛般輕盈的飄落下來。
「很好很好~就用這個速度清除阻礙我的絆腳石吧!」
越做越順手的格里西亞在清除石崩的速度愈發加快,口中還輕鬆的哼著小曲。
但在正午的時刻做這種事情,對格里西亞這種幾乎不曬太陽的殿男簡直是酷刑。即使已經曬過兩天,而且這幾年來出過得冒險型任務零零總總加起來也總算是有個心得與經驗。
只是不喜歡的事情做多少次還是不會喜歡。
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就是曬太陽。
「幸好退休了,要不然豈不回去要敷上整整一個禮拜的面膜?」排除了一定要是個白皙美男子的要素之後,對於炎熱沒什麼忍耐力才是他最大的困難。
過沒多久,就看到一名男子,一邊用冰魔法替自己撒些碎冰,一邊加快調動風屬性的速度。
終於,他漸漸聽見人群的喧嘩聲。
一個音量不小的驚呼讓正在補充水分的格里西亞差點噴茶。
「石頭長翅膀了!在飛啊、在飛!」
「哪裡哪裡?」「啊!」「這怎麼可能?」大驚小怪的聲響此起彼落,讓格里西亞聽了覺得真是可笑至極。
哪來的翅膀!?那是風旋吧!
是從哪裡來的想像力能讓石頭有長出翅膀的可能性?
格里西亞嘆了口氣。
「前面的村民們,請往後一點,否則石塊在移動的時候可能會造成小型碎石掉落,被砸到的話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喔!」知道真正進入村落的道路離自己並不遠了,因此他好心的提醒著似乎跟魔法不太熟的村民。
「有、有人講話!難道是石頭之神嗎?」
「石頭之神哪!請拯救我們!」
「……」
這是哪來的落後民族!月蘭國不是大國嗎?怎麼附近的村落可以無知成這副可笑的模樣?!
格里西亞已經完全受不了了,大叫後退的語氣明顯的帶有怒氣,也十分沒有耐心的在喊完之後的三秒就用爆破將石牆徹底煙飛塵滅。
帶有特色的土紅飛屑在空中瀰漫了許久,使得在場的人全都趕緊摀住口鼻、更別說睜開眼看站立在越過石牆的男子了。
格里西亞早就做好防護措施,所以巨大的煙塵並沒有影響到他。他帶著百般無聊(也許是在抑制怒氣?)的表情等候塵埃落定。
「金色的神……咦?有腳?」發表自村民A。
某人嘴巴抽搐一下。
「等等、神為什麼沒有腳?又不是鬼什麼的……」村民B正小聲與之探究。
某人挑了挑眉。
「不管怎樣他都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要有禮貌。還吵什麼吵?」一名看來上了年紀的鬍子老伯喝叱。
某人大有立即離開這裡回頭找友人的衝動。
「唉……我說啊…」
結果一個發言又引發了另一起騷動,這讓哭笑不得的格里西亞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解釋自己只是個人類,以及自己來到此地是為了找人。
等到在場全部的人都相信並瞭解他的來意之後,柔和的月光已經灑落在每個人的身上了。
「原來如此啊!我們真的很感謝你幫助我們除掉這個意外的坍方,就在這裡住下吧。我會為您準備好這村落最好的旅店跟房間的。」那個鬍子大叔原來就是這裡的村長,在知道格里西亞來到此地的理由後更是闊氣的招待他。
令格里西亞感到意外的,是他那與外表不甚符合的長舌個性。
那個坍方完全是個意外。
沒有人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兩天前的天搖地動讓所有村民全都害怕的驚慌失措。也有人認為是他們做錯了事、觸怒了神,所以才將月丘的唯一出入口給堵住。
月丘的村民們全都是一些很純樸的人民,他們喜歡簡單的生活。完全不依賴魔法,雖然這一點也是有典故的。
「很久以前,這裡是月蘭國的軍事要塞。」大鬍子帶領著格里西亞往旅店的方向走去,其餘村民已經被村長給趕了回去。『在日落之前要與家人團聚。』這是月丘人民一直以來的習慣。因此今天的突發意外已經徹底違反了他們的天性,使得他們即使再怎麼崇拜格里西亞卻也還是乖乖聽從村長的話回家。
「那時候不止是戰士、騎士以及醫療師駐守在這裡,更多的是魔法師。」
「軍事要塞不是柔弱的魔法師該來的地方。」
村長點點頭,「但是他們相信魔法帶來的力量遠比戰士跟騎士來的大。所以很多自信滿滿的魔法師說什麼也不肯離開這裡,硬是要加入駐守於此的行列。」
「當時有戰爭嗎?」
「是啊。」像是回溯過往的回憶,村長摸著鬍子。「鄰國一直想要這塊山地,因為這裡的樹木以及禽畜多到讓人衣食無慮的地步。」
「原來如此。」
「呵呵呵,說起來也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是時光流逝的好快,現在已經變成了像這樣子的沒落村莊。」
格里西亞想起村民的熱情與無知,微笑著對村長說:「但是大家看起來都很快樂。那樣不就足夠了嗎?」
村長對於眼前剛來的旅客的發言再同意不過的大大點頭。「這是我身為村長的驕傲。」
「那麼,之後軍事要塞又發生了什麼事?」
「喔!對了對了,我差點都忘了原本在說的事情,看看我這個老糊塗。」村長哈哈大笑著拍拍自己的額頭,然後繼續說著從前的故事:「後來啊……戰士跟騎士們自然都很不滿。騎士們還能夠忍受魔法師們的狂妄發言,但是好戰的戰士們可就不那麼紳士了。」村長笑得有些狼狽。
「於是,仗都還沒開始打,月蘭國自己就先內亂了。看準了月丘的大型內亂,原本就想要這塊土地的敵人們二話不說立刻攻打過來。這場大亂鬥整整持續了三個月之久才平息。原本浩大的城鎮土地被瓜分,現在的我們可以生活的地方只剩下這麼一點。」
「幸好包圍在附近的山林我們還是可以前往狩獵,跟鄰國一起使用,這算我們的幸運吧!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沒落了以後大家也很有默契的避開使用魔法。久而久之變成了習慣,現在新生一代幾乎都不曾見過魔法,所以他們大多很興奮。」
村長的腳步停在一棟看起來像是民屋的建築物前,「會在月亮出來之前回家也是有原因的,不過今天就先講到這吧。來,這裡就是你今晚要住的地方,還合你意嗎?」
格里西亞張望四周,這算是個十分簡略的旅社,木製的牆壁與地板散發出陳年的木頭味。光線並不明亮,不過卻給人十分溫暖的感覺。
「歡迎光臨…啊!村長?」一個笑得很和善的年輕人從櫃台下面探頭出來,在看到村長的那一剎那嚇得從地上跳起來。
看來這個人十分崇拜村長。格里西亞想著。
對於聽到有關月蘭國從前的歷史,讓格里西亞覺得有些新奇。
畢竟從小就是從忘響國成長,而且在職業上也不需要去瞭解其他國家的發展的他,對於這種如同旅人般的待遇感到有趣。
村長跟旅社的人溝通過程他並沒有聽得很仔細,他正想著要如何跟村長開口提問那個他一直卡在嘴邊說不出的問題。
「好啦!你住宿的地方已經安排好了,好好休息吧!」
格里西亞原想出言留住村長,但想起有關於月丘的習慣之後就只是點點頭,然後目送村長離開。
「請往這邊走。」
「麻煩你了。」
睡了一個舒舒服服的覺,隔天的格里西亞神清氣爽的出現在月丘的廣場尋找村長的身影。
結果因為昨天的事蹟,不知何時變成家家戶戶都知曉的大名人。
當時只有一些自願前來幫忙去除石頭的男子在場,因為有觸怒神之說,因此有許多的村民害怕移動了神的懲罰會引來更大的災難。於是規模雖然不算小但也不是大的誇張的坍方讓他們的清除行動變成困難重重。
要是不能出月丘,他們便形同一個沒有出口的甕。
當食材耗盡的時候究竟會變得怎麼樣沒人敢預測。
但是以當時的除速度來看,被堵個一、兩個禮拜都是很有可能的。而他們向來沒有儲備大量食材的習慣,以他們高超的狩獵技術以及豐富的天然資源讓他們目前的生活因為困境出現了漏洞。
因此格里西亞的到來以及幫助對他們來說簡直跟神蹟一樣的可遇不可求。
一傳十、十傳百,於是就變成了像這樣的瘋狂行徑。
「請問我可以跟你要簽名嗎?」
「我可以跟你握手嗎?」
「我也要我也要!」
「我能不能跟你要你的頭髮?」
「不行!」一聽到要頭髮的要求,格里西亞瞬間想起以前的同事艾爾梅瑞。
因為他突來的大喊,四周原本喧鬧不已的民眾安靜了下來。結果場面陷入一片尷尬之中。
「……對不起,其實我找村長有急事,並不是有意要大聲的…」
「我知道村長的家!我來帶路!」
「我也知道!讓我來~」
……原來這群人這麼好哄。
再次看到為了替格里西亞服務的人們吵在一團,他只好趕緊跳出來賣笑打圓場。
結果,變成了一群約莫20人的護送團將格里西亞安安穩穩的帶到村長家。
當村長夫人打開門的時候差點都要大喊搶劫了。幸好格里西亞用他最擅長的武器——任何女性看了都會心軟的無辜笑容,讓夫人臉上瞬間抹上一片紅暈。
「怎麼啦?」一手撥開門簾探頭出來的村長在看見昨天他們的燦爛英雄後眼神也發了光。「格里西亞,你來啦!」
「午安,村長。光……」因為戴上了笑容面具,格里西亞差點連光明神都要搬出來講了。發現自己說露嘴趕緊改口:「今天天氣真好!太陽光很強烈呢!」
「是啊是啊、不過太陽這麼大你的皮膚還能這樣好,我老婆一定羨慕死了。」沒發現格里西亞的異狀,村長只顧著將客人請到會客室去,並順手將門前努力往裡面張望的村民趕去做事。
「不好意思,又打擾您了。」格里西亞笑的親切,村長看了不禁也放鬆了心情。
「不會不會~我隨時都歡迎您的到來。喝茶?」
「謝謝。」
接過遞過來的熱茶,格里西亞習慣性的先聞香氣後再品嚐。
味道很棒,不過茶葉泡太久了。
格里西亞突然很懷念寒冰為他準備的奶茶。還教他怎麼泡出好喝的紅茶。
「那麼您今天來是想知道更多這裡的典故嗎?不過我記得您似乎是有貴事要辦?」
格里西亞點點頭。
「哦……需要我的幫忙,是嗎?」
「……想請問您一個問題。」
是這樣啊,那麼請說吧!村長邊說邊興味盎然的摸著鬍子,以一副期待的表情一屁股坐在與格里西亞相對面的軟椅上。
「請問…」緊張的吞了口唾液,並且挺直腰桿。「這裡有沒有住著一位名叫喬葛的人?年齡跟我差不多。」
村長撫著自己的大鬍子,像是在努力回想著村中每個人的名。「喬葛……?沒有耶,這裡沒有這個人。」村長抱歉的說。
沒有。
這個詞讓格里西亞的心情跌落谷底。
沒有這個人。
找錯地方了嗎?
如果他曾經住在這裡,至少村長會記得他的名字才對啊?
對了……
格里西亞因為浮出心頭的一句話而不安的睜大眼。
如果他在這裡的話,怎麼可能不來幫忙坍方救援呢?
「這樣啊……」嘴巴反射性的就脫口而出,明明都來不及整理心情。
看到格里西亞很明顯的失望表情,村長都替他難過起來。「很抱歉,沒能幫上忙。」
「……不會。」艱澀的吐出這兩字,下垂的肩膀讓他看起來毫無動力。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村長雙手環胸,看起來十分的想要幫助眼前這位無助的男子。
但是他實在沒聽過他口中的名稱,對於現實也是感到無可奈何。
「您沒有別的問題了嗎?若是其他的,也許還能夠為您提供一些資訊。」
男子帶著溫和的笑容搖搖頭。
「這下您要離開這村落了嗎?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到後山去走走散心吧?因為秋天的緣故,有許多特有的果子成熟、還有這邊特有的、會泛成淺紫色的落葉鋪滿整條山路喔!難得都到這裡了,欣賞完難得的風景再繼續您的旅程吧。」
格里西亞無力的笑了笑,算是接受村長的提議。「好,我會的。」
在得到指引之後,與告別的村長行了禮便離去。
看著毫無活力的背影,村長像是懷念著以往的陳年舊事,雙手環胸。
「每個人、每個年紀都有自己的煩惱啊……」
☆
「哇……真的一片紫耶!」
站在山腳下的格里西亞對於眼前的風光感到不可思議。
蓊鬱的山林被淺紫色所覆蓋,還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
風徐徐地吹著,樹葉啪沙啪沙的響。
一頭金耀的頭髮也隨風飄起,徜徉在帶著涼意的秋風中。
「這裡真是絕佳的散心地點。」
然後格里西亞踏上一條紫羅蘭色的道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西沉的太陽已經到達會被稱為夕陽的程度時,格里西亞這才發現時間已晚,現在回頭下山似乎都快來不及。
全大陸的人都知道,在人生地不熟的山區千萬不能呆到夜晚降臨,否則會被夜行的凶狠魔獸給撕碎。
格里西亞當然不怕被魔獸找上門,他的魔法之好可是完全不容小覷。
只是,這樣會徹夜不眠,很累。
格里西亞只想避免這事而已。
「唉……快要看不到路了啦!」
掉到地上任人踩的葉子因此顏色泛深,從淺紫色變成較為深色的紫羅蘭色,沒想到這顏色竟是如此容易的就淹沒在夜色之中。
看不到路的情況讓格里西亞更加陷入困境,誰也不知道哪裡有凹陷處、哪裡有斷崖。
糟了……
正當格里西亞打算用飛行術離開樹林的時候,一個天真無邪的童音從不遠處傳來。
「叔叔,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格里西亞嚇了一跳,幾乎是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立即轉過身。
距離自己不到五公尺的地方有個小孩背著竹籃、滿臉困惑的站在那裡。
格里西亞倒抽了一口氣。
「你……」
「叔叔?」小孩不解的偏著頭看著眼前這位金頭髮的大叔,然後……那個人對著自己衝過來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格里西亞被小孩那超級無敵大分貝的尖銳叫喊給嚇到,才跑了幾步路就被震在原地。
「……」原本以為那個大叔要對自己怎樣,結果居然被自己嚇得魂不守舍?
他盯著仍然驚魂未定的格里西亞,突然就笑了起來。
「呵呵、哈哈哈!叔叔你好奇怪!」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雖然我也被嚇得不輕。」格里西亞覺得顏面無光。
「叔叔你是笨蛋嗎?這麼晚下山會被怪物吃掉喔!今晚要不要來我家?我爸爸人很好,經常會收留像你這樣的新手獵人……叔叔你是獵人嗎?」
居然被小孩說是笨蛋……格里西亞突然感到全身無力。
不過,現在不是在乎這點小事的時候!
他打起精神,「我不是獵人,是昨天才到這裡的…旅人。看到這片風景實在太漂亮了,所以忘了注意時間。」
小孩點點頭,全身被即將消逝的夕陽照的呈現橘色,頭髮閃亮亮的。
「嗯~那跟我來,我們要走快一點喔!」
「好。」格里西亞微笑著,「東西我幫你拿吧,看起來好像很重。」
「叔叔謝謝你!」小孩笑得很開心。
「……」原本的掛在臉上的微笑突然變得更加燦爛,「叫哥哥,知道嗎。」
*
被帶到一棟看起來相當高級的木屋前的格里西亞,在大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停止了呼吸。一名棕髮男子探頭而出。
而打開門的男子在看到兒子身後還有個純白的布料後抬起了眼,瞳孔霎時縮小。幾度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隻字片語都無法成形。
「你……怎、怎麼會……」好似有什麼奪去了他的聲音,該發出聲音的部位完全噤聲。
「爸爸?」小孩滿臉奇怪的看著父親不正常的反應,擔心的撲到懷裡。「爸爸你怎麼了?他是壞人嗎?」
「……」那人連個不字都說不出口,神色迷茫的望著孩子。
從家裡的光線取代了柔弱的月光,使得那孩子亮眼的金髮以及海水般藍的雙瞳顯得耀眼。
「爸爸?」這時孩童已經十分慌張,聲音也添上了哭腔。
聽到這聲音那人台低下頭,幾次深呼吸後才好不容易鎮定下來。
「你先進屋吧。」聽起來有些疲憊的聲音與印象中的更為低沉,也比記憶中的更有磁性。
「爸爸他是不是壞人?亞亞是不是做錯事了?」淚水繚繞在名為亞的男孩眼中,看得他父親於心不忍。
打起精神來的他揉揉兒子的金髮,盡可能擺出最溫柔的聲音說,「沒有,小亞沒做錯事。爸爸只是看到很久沒見的熟人被嚇了一大跳。」
「真的?」晃晃被溫暖的大掌包覆的小腦袋,亞抹去剛才滑到臉上的淚水。
「嗯,真的。」將有些過長的棕色頭髮隨性的綁起來的男人笑得一臉溫柔,方才的僵硬已不覆見。
「所以你先回房間,讓爸爸敘舊一下,好不好?嗯?」
亞乖巧的大力點點頭,然後往格里西亞的方向跑去,拿過被遞過來的竹籃之後他也很有禮貌的說謝謝。接著小跑步的回到玄關,看了父親一眼後靜靜的關上門。
頓時只剩下從窗簾透出來的微弱柔光以及沉默。格里西亞有種錯覺,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眼前站得直挺的男人比記憶中的人身材線條更加剛硬,給人的整體感覺也少了熟悉的稚氣、而熟悉的棕瞳卻多了一份寂寞。
格里西亞深深地看著,彷彿要將此時此刻的他完完全全刻進腦海中。
那人緩慢的移動腳步,短短的距離漫長的似乎永無止盡。
熟悉的藍眼淡淡地散發出以前沒有的一股強勢的領導者風範,看起來柔順的燦爛金髮從脖子側邊流洩而下,宛如金色瀑布。皮膚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吹彈可破,熟悉的牛奶白似乎只存在於過往的記憶中。
兩人終於近距離的面對面、互相眺望著彼此。
誰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作為第一句久違的招呼。在沉默了五分鐘後……
「「那個……呃?!」」
過於巧合的異口同聲讓兩人楞了一下,然後在看到彼此愣住的呆蠢表情,相繼哈哈大笑了起來。
「怎麼都變成四十歲大叔了表情還可以這麼蠢啊,哈哈哈!」
「你、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噗哧、哈哈…」
邊笑邊吐槽彼此的兩人樂此不疲,這種狀況延續到了兩個終於笑夠了才停下。
「你會來這裡,就代表你已經退休了是吧,太陽?」
「喂喂,既然知道退休了還叫我太陽豈不太沒智商,前大地騎士長?不對……應該說當到一半就落跑的前大地騎士長。」
「你啊……」才見面沒多久就立刻被戳到痛處的喬葛百般無奈的失笑。
「深山空氣比較好、有助於身心健康的發展……扭曲的性格有沒有變得比較像人類一點?」
「我說你啊,不要別人不反擊就越說越過份喔?」
格里西亞聽了之後突然就靜靜的微笑著看著喬葛。
沈靜、又優雅,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吸引力。
「……」過沒多久喬葛舉手投降。「你還是說話好了,不說話變得好不像你。」
「噗,變成個囉唆大叔了嗎?」
「閉嘴!」一時腦羞。
格里西亞挑眉,「哦?」
「……我是說,我們換個話題吧。」喬葛二度投降。
格里西亞滿意的笑了笑。
「喂,為什麼村里的人不認識你?」
「啊?怎麼可能。我是被他們強留下來的耶!」低沉的聲音因為驚訝而轉高,卻不改其充滿魅力的本質。
「……連村長都不知道村里有誰叫做喬葛了,還有誰會知道?不准對我說謊。」對於聲音的改變讓格里西亞聽得非常不習慣。
「我哪有。」喬葛沒好氣的說,「我在村里叫做烙,如果你拿我的本名去問當然沒有人會知道!」
沒想到這一點的格里西亞對於自己的疏忽感到意外,「我哪知道你給自己亂取了什麼名字啊。」雖然承認自己的失誤,不過口裡仍像孩子似的喃喃抱怨、為自己打抱不平。不過因為距離很近的關係,喬葛聽得是一清二楚。
「好好好、我的錯,可以了嗎?」語氣明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喬葛很快的就決定擺低姿態。如同先前的決定。
「……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喬葛嗎?居然會讓我?」格里西亞將眼睛瞪得老大。
「怎麼,你喜歡跟我吵架?」
「完全沒有。」格里西亞斬釘截鐵的說。
「呵……」一抹屬於成年人的成熟微笑讓格里西亞不禁被迷惑住。
但是面對眼前看似輕鬆的人,喬葛心中無比的緊張,「所以,你來這裡是巧合?還是為了其他目的?」
除了來討回十年幾前的那件事,還會有什麼?
喬葛為自己問出的愚蠢問題感到可笑不已。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他想過格里西亞會來找他,卻也只是想過這個可能性而已。直到現在已經與他面對面,仍是想不出任何的方法來面對他,回答他所想要知道的一切。
可是,已經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然而回過神來,看見的卻是還沉迷在笑容中的格里西亞,含糊的回應著,「嗯?」
那副模樣勾起了喬葛內心的撼動。
沒有來由的,他忽然好想抱緊眼前的人。
不行、不行!
完全不瞭解喬葛糾結的心情,格里西亞微微偏頭:「來找你……敘舊啊!」接著,一抹令人春心蕩漾的笑容從他白皙的臉上如花朵般綻開。
喬葛在還無法說服自己的情況下又遭逢到此等強烈的攻勢,塵封已久的感情忽然間像是泉水般一股腦的的全湧上心頭。
於是,身體不聽使喚的動了。
「太沒有防備的話小心被狼咬喔。」雙手撫上柔嫩的雙頰,他語帶戲謔的說。
「什、唔嗯……」才正想開口問哪裡來的狼,嘴巴就被堵住了。
印在唇上的,是一個非常輕柔的吻,帶著憐惜……
還有多年來的眷戀。
喬葛沒有戀棧太久,只是淺嚐的吻卻勾起一絲曖昧的銀線,他伸舌將之舔去。
「不管過多久還是你最甜。」
「唔……!明明就對我始亂終棄還敢這樣說!」突然在短短地時間內被調戲,讓格里西亞漲紅了臉頰。
有些不知所措的格里西亞慌亂的退開一些,好縮短與喬葛相近的距離,讓自己能夠有機會換口氣。
被人推開也沒有擺出不高興的臉色,喬葛故意裝作沒聽到後面那句話,笑得十分玩世不恭,正如同以往的他一樣。
喬葛對於自己的衝動感到有點微慍,只能祈禱方才自己的表現就像只是在開玩笑……不過又有誰會把親吻當作玩笑呢?他暗自嘆了口氣。
「所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來是巧合、還是有什麼目的?」
「怎麼可能是巧合。」心臟還在噗通噗通的亂跳,格里西亞很努力的想要保持鎮靜。
「那,你有什麼目的?」
格里西亞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敢正視喬葛。
這回眼神一對上,他卻就像中了什麼魔法似的再也分不開。
「……」
「……」
對於這片沉默喬葛感到有些不解,但卻也漸漸陷入情迷之中。
明明有話想說,卻說不出口。
眼神的交會牽引著兩人,似乎不需要言語就能相通……
溫熱的氣息吐在對方的臉上,身體的溫度不知何時也跟著升高。
我是怎麼了……話,都還沒說啊……
想歸想,眼皮卻被氣氛牽著鼻子走,不爭氣的闔上。
看見格里西亞緩緩的閉上眼,又長又濃密的睫毛緊張的顫抖著,喬葛也情不自禁的再次撫上軟嫩的臉龐。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爸爸…晚飯煮好了,要不要進來聊?」亞依附在打開些微縫隙的門邊,羞怯的問著。
「「——!!!」」
兩人倒抽一口氣,在短短地一陣手忙腳亂、拉開與彼此距離的同時,喬葛趕忙趁空檔換上對待一般朋友的語氣跟表情之後,就招呼著格里西亞進入屋內。
臉上赫然冒出一條顯而易見的青筋表達出他的不滿。
才走過一道用石頭堆砌而成的雄偉拱門,氣派之大讓人容易以為這裡是個繁華的城鎮而非村落。
沿著以紅磚鋪出的走廊順著走下去,轉了彎約五十公尺處卻出現了坍方。
散落的土石堆疊起一道巨牆,徹底阻礙格里西亞的道路。
不太優雅的嘖舌,他往前並蹲下身來瞭解事況。
「土石還很新呢。」他翻弄幾塊掉在腳邊的土塊,「也沒有水漬。」
種種現象讓格里西亞得知自從坍方以後並沒有下過雨,也沒壓到水井處造成井水外流的可能。
來回走了幾趟,格里西亞在確定移動這些礙人的土石塊也不會有任何的負面影響後,幾個簡單的魔法在他身邊形成。
謹慎的用簡單的風系魔法試著移動最上面的土石,結果輕而易舉的將大石頭如羽毛般輕盈的飄落下來。
「很好很好~就用這個速度清除阻礙我的絆腳石吧!」
越做越順手的格里西亞在清除石崩的速度愈發加快,口中還輕鬆的哼著小曲。
但在正午的時刻做這種事情,對格里西亞這種幾乎不曬太陽的殿男簡直是酷刑。即使已經曬過兩天,而且這幾年來出過得冒險型任務零零總總加起來也總算是有個心得與經驗。
只是不喜歡的事情做多少次還是不會喜歡。
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就是曬太陽。
「幸好退休了,要不然豈不回去要敷上整整一個禮拜的面膜?」排除了一定要是個白皙美男子的要素之後,對於炎熱沒什麼忍耐力才是他最大的困難。
過沒多久,就看到一名男子,一邊用冰魔法替自己撒些碎冰,一邊加快調動風屬性的速度。
終於,他漸漸聽見人群的喧嘩聲。
一個音量不小的驚呼讓正在補充水分的格里西亞差點噴茶。
「石頭長翅膀了!在飛啊、在飛!」
「哪裡哪裡?」「啊!」「這怎麼可能?」大驚小怪的聲響此起彼落,讓格里西亞聽了覺得真是可笑至極。
哪來的翅膀!?那是風旋吧!
是從哪裡來的想像力能讓石頭有長出翅膀的可能性?
格里西亞嘆了口氣。
「前面的村民們,請往後一點,否則石塊在移動的時候可能會造成小型碎石掉落,被砸到的話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喔!」知道真正進入村落的道路離自己並不遠了,因此他好心的提醒著似乎跟魔法不太熟的村民。
「有、有人講話!難道是石頭之神嗎?」
「石頭之神哪!請拯救我們!」
「……」
這是哪來的落後民族!月蘭國不是大國嗎?怎麼附近的村落可以無知成這副可笑的模樣?!
格里西亞已經完全受不了了,大叫後退的語氣明顯的帶有怒氣,也十分沒有耐心的在喊完之後的三秒就用爆破將石牆徹底煙飛塵滅。
帶有特色的土紅飛屑在空中瀰漫了許久,使得在場的人全都趕緊摀住口鼻、更別說睜開眼看站立在越過石牆的男子了。
格里西亞早就做好防護措施,所以巨大的煙塵並沒有影響到他。他帶著百般無聊(也許是在抑制怒氣?)的表情等候塵埃落定。
「金色的神……咦?有腳?」發表自村民A。
某人嘴巴抽搐一下。
「等等、神為什麼沒有腳?又不是鬼什麼的……」村民B正小聲與之探究。
某人挑了挑眉。
「不管怎樣他都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要有禮貌。還吵什麼吵?」一名看來上了年紀的鬍子老伯喝叱。
某人大有立即離開這裡回頭找友人的衝動。
「唉……我說啊…」
結果一個發言又引發了另一起騷動,這讓哭笑不得的格里西亞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解釋自己只是個人類,以及自己來到此地是為了找人。
等到在場全部的人都相信並瞭解他的來意之後,柔和的月光已經灑落在每個人的身上了。
「原來如此啊!我們真的很感謝你幫助我們除掉這個意外的坍方,就在這裡住下吧。我會為您準備好這村落最好的旅店跟房間的。」那個鬍子大叔原來就是這裡的村長,在知道格里西亞來到此地的理由後更是闊氣的招待他。
令格里西亞感到意外的,是他那與外表不甚符合的長舌個性。
那個坍方完全是個意外。
沒有人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兩天前的天搖地動讓所有村民全都害怕的驚慌失措。也有人認為是他們做錯了事、觸怒了神,所以才將月丘的唯一出入口給堵住。
月丘的村民們全都是一些很純樸的人民,他們喜歡簡單的生活。完全不依賴魔法,雖然這一點也是有典故的。
「很久以前,這裡是月蘭國的軍事要塞。」大鬍子帶領著格里西亞往旅店的方向走去,其餘村民已經被村長給趕了回去。『在日落之前要與家人團聚。』這是月丘人民一直以來的習慣。因此今天的突發意外已經徹底違反了他們的天性,使得他們即使再怎麼崇拜格里西亞卻也還是乖乖聽從村長的話回家。
「那時候不止是戰士、騎士以及醫療師駐守在這裡,更多的是魔法師。」
「軍事要塞不是柔弱的魔法師該來的地方。」
村長點點頭,「但是他們相信魔法帶來的力量遠比戰士跟騎士來的大。所以很多自信滿滿的魔法師說什麼也不肯離開這裡,硬是要加入駐守於此的行列。」
「當時有戰爭嗎?」
「是啊。」像是回溯過往的回憶,村長摸著鬍子。「鄰國一直想要這塊山地,因為這裡的樹木以及禽畜多到讓人衣食無慮的地步。」
「原來如此。」
「呵呵呵,說起來也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是時光流逝的好快,現在已經變成了像這樣子的沒落村莊。」
格里西亞想起村民的熱情與無知,微笑著對村長說:「但是大家看起來都很快樂。那樣不就足夠了嗎?」
村長對於眼前剛來的旅客的發言再同意不過的大大點頭。「這是我身為村長的驕傲。」
「那麼,之後軍事要塞又發生了什麼事?」
「喔!對了對了,我差點都忘了原本在說的事情,看看我這個老糊塗。」村長哈哈大笑著拍拍自己的額頭,然後繼續說著從前的故事:「後來啊……戰士跟騎士們自然都很不滿。騎士們還能夠忍受魔法師們的狂妄發言,但是好戰的戰士們可就不那麼紳士了。」村長笑得有些狼狽。
「於是,仗都還沒開始打,月蘭國自己就先內亂了。看準了月丘的大型內亂,原本就想要這塊土地的敵人們二話不說立刻攻打過來。這場大亂鬥整整持續了三個月之久才平息。原本浩大的城鎮土地被瓜分,現在的我們可以生活的地方只剩下這麼一點。」
「幸好包圍在附近的山林我們還是可以前往狩獵,跟鄰國一起使用,這算我們的幸運吧!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沒落了以後大家也很有默契的避開使用魔法。久而久之變成了習慣,現在新生一代幾乎都不曾見過魔法,所以他們大多很興奮。」
村長的腳步停在一棟看起來像是民屋的建築物前,「會在月亮出來之前回家也是有原因的,不過今天就先講到這吧。來,這裡就是你今晚要住的地方,還合你意嗎?」
格里西亞張望四周,這算是個十分簡略的旅社,木製的牆壁與地板散發出陳年的木頭味。光線並不明亮,不過卻給人十分溫暖的感覺。
「歡迎光臨…啊!村長?」一個笑得很和善的年輕人從櫃台下面探頭出來,在看到村長的那一剎那嚇得從地上跳起來。
看來這個人十分崇拜村長。格里西亞想著。
對於聽到有關月蘭國從前的歷史,讓格里西亞覺得有些新奇。
畢竟從小就是從忘響國成長,而且在職業上也不需要去瞭解其他國家的發展的他,對於這種如同旅人般的待遇感到有趣。
村長跟旅社的人溝通過程他並沒有聽得很仔細,他正想著要如何跟村長開口提問那個他一直卡在嘴邊說不出的問題。
「好啦!你住宿的地方已經安排好了,好好休息吧!」
格里西亞原想出言留住村長,但想起有關於月丘的習慣之後就只是點點頭,然後目送村長離開。
「請往這邊走。」
「麻煩你了。」
睡了一個舒舒服服的覺,隔天的格里西亞神清氣爽的出現在月丘的廣場尋找村長的身影。
結果因為昨天的事蹟,不知何時變成家家戶戶都知曉的大名人。
當時只有一些自願前來幫忙去除石頭的男子在場,因為有觸怒神之說,因此有許多的村民害怕移動了神的懲罰會引來更大的災難。於是規模雖然不算小但也不是大的誇張的坍方讓他們的清除行動變成困難重重。
要是不能出月丘,他們便形同一個沒有出口的甕。
當食材耗盡的時候究竟會變得怎麼樣沒人敢預測。
但是以當時的除速度來看,被堵個一、兩個禮拜都是很有可能的。而他們向來沒有儲備大量食材的習慣,以他們高超的狩獵技術以及豐富的天然資源讓他們目前的生活因為困境出現了漏洞。
因此格里西亞的到來以及幫助對他們來說簡直跟神蹟一樣的可遇不可求。
一傳十、十傳百,於是就變成了像這樣的瘋狂行徑。
「請問我可以跟你要簽名嗎?」
「我可以跟你握手嗎?」
「我也要我也要!」
「我能不能跟你要你的頭髮?」
「不行!」一聽到要頭髮的要求,格里西亞瞬間想起以前的同事艾爾梅瑞。
因為他突來的大喊,四周原本喧鬧不已的民眾安靜了下來。結果場面陷入一片尷尬之中。
「……對不起,其實我找村長有急事,並不是有意要大聲的…」
「我知道村長的家!我來帶路!」
「我也知道!讓我來~」
……原來這群人這麼好哄。
再次看到為了替格里西亞服務的人們吵在一團,他只好趕緊跳出來賣笑打圓場。
結果,變成了一群約莫20人的護送團將格里西亞安安穩穩的帶到村長家。
當村長夫人打開門的時候差點都要大喊搶劫了。幸好格里西亞用他最擅長的武器——任何女性看了都會心軟的無辜笑容,讓夫人臉上瞬間抹上一片紅暈。
「怎麼啦?」一手撥開門簾探頭出來的村長在看見昨天他們的燦爛英雄後眼神也發了光。「格里西亞,你來啦!」
「午安,村長。光……」因為戴上了笑容面具,格里西亞差點連光明神都要搬出來講了。發現自己說露嘴趕緊改口:「今天天氣真好!太陽光很強烈呢!」
「是啊是啊、不過太陽這麼大你的皮膚還能這樣好,我老婆一定羨慕死了。」沒發現格里西亞的異狀,村長只顧著將客人請到會客室去,並順手將門前努力往裡面張望的村民趕去做事。
「不好意思,又打擾您了。」格里西亞笑的親切,村長看了不禁也放鬆了心情。
「不會不會~我隨時都歡迎您的到來。喝茶?」
「謝謝。」
接過遞過來的熱茶,格里西亞習慣性的先聞香氣後再品嚐。
味道很棒,不過茶葉泡太久了。
格里西亞突然很懷念寒冰為他準備的奶茶。還教他怎麼泡出好喝的紅茶。
「那麼您今天來是想知道更多這裡的典故嗎?不過我記得您似乎是有貴事要辦?」
格里西亞點點頭。
「哦……需要我的幫忙,是嗎?」
「……想請問您一個問題。」
是這樣啊,那麼請說吧!村長邊說邊興味盎然的摸著鬍子,以一副期待的表情一屁股坐在與格里西亞相對面的軟椅上。
「請問…」緊張的吞了口唾液,並且挺直腰桿。「這裡有沒有住著一位名叫喬葛的人?年齡跟我差不多。」
村長撫著自己的大鬍子,像是在努力回想著村中每個人的名。「喬葛……?沒有耶,這裡沒有這個人。」村長抱歉的說。
沒有。
這個詞讓格里西亞的心情跌落谷底。
沒有這個人。
找錯地方了嗎?
如果他曾經住在這裡,至少村長會記得他的名字才對啊?
對了……
格里西亞因為浮出心頭的一句話而不安的睜大眼。
如果他在這裡的話,怎麼可能不來幫忙坍方救援呢?
「這樣啊……」嘴巴反射性的就脫口而出,明明都來不及整理心情。
看到格里西亞很明顯的失望表情,村長都替他難過起來。「很抱歉,沒能幫上忙。」
「……不會。」艱澀的吐出這兩字,下垂的肩膀讓他看起來毫無動力。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村長雙手環胸,看起來十分的想要幫助眼前這位無助的男子。
但是他實在沒聽過他口中的名稱,對於現實也是感到無可奈何。
「您沒有別的問題了嗎?若是其他的,也許還能夠為您提供一些資訊。」
男子帶著溫和的笑容搖搖頭。
「這下您要離開這村落了嗎?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到後山去走走散心吧?因為秋天的緣故,有許多特有的果子成熟、還有這邊特有的、會泛成淺紫色的落葉鋪滿整條山路喔!難得都到這裡了,欣賞完難得的風景再繼續您的旅程吧。」
格里西亞無力的笑了笑,算是接受村長的提議。「好,我會的。」
在得到指引之後,與告別的村長行了禮便離去。
看著毫無活力的背影,村長像是懷念著以往的陳年舊事,雙手環胸。
「每個人、每個年紀都有自己的煩惱啊……」
☆
「哇……真的一片紫耶!」
站在山腳下的格里西亞對於眼前的風光感到不可思議。
蓊鬱的山林被淺紫色所覆蓋,還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
風徐徐地吹著,樹葉啪沙啪沙的響。
一頭金耀的頭髮也隨風飄起,徜徉在帶著涼意的秋風中。
「這裡真是絕佳的散心地點。」
然後格里西亞踏上一條紫羅蘭色的道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西沉的太陽已經到達會被稱為夕陽的程度時,格里西亞這才發現時間已晚,現在回頭下山似乎都快來不及。
全大陸的人都知道,在人生地不熟的山區千萬不能呆到夜晚降臨,否則會被夜行的凶狠魔獸給撕碎。
格里西亞當然不怕被魔獸找上門,他的魔法之好可是完全不容小覷。
只是,這樣會徹夜不眠,很累。
格里西亞只想避免這事而已。
「唉……快要看不到路了啦!」
掉到地上任人踩的葉子因此顏色泛深,從淺紫色變成較為深色的紫羅蘭色,沒想到這顏色竟是如此容易的就淹沒在夜色之中。
看不到路的情況讓格里西亞更加陷入困境,誰也不知道哪裡有凹陷處、哪裡有斷崖。
糟了……
正當格里西亞打算用飛行術離開樹林的時候,一個天真無邪的童音從不遠處傳來。
「叔叔,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格里西亞嚇了一跳,幾乎是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立即轉過身。
距離自己不到五公尺的地方有個小孩背著竹籃、滿臉困惑的站在那裡。
格里西亞倒抽了一口氣。
「你……」
「叔叔?」小孩不解的偏著頭看著眼前這位金頭髮的大叔,然後……那個人對著自己衝過來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格里西亞被小孩那超級無敵大分貝的尖銳叫喊給嚇到,才跑了幾步路就被震在原地。
「……」原本以為那個大叔要對自己怎樣,結果居然被自己嚇得魂不守舍?
他盯著仍然驚魂未定的格里西亞,突然就笑了起來。
「呵呵、哈哈哈!叔叔你好奇怪!」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雖然我也被嚇得不輕。」格里西亞覺得顏面無光。
「叔叔你是笨蛋嗎?這麼晚下山會被怪物吃掉喔!今晚要不要來我家?我爸爸人很好,經常會收留像你這樣的新手獵人……叔叔你是獵人嗎?」
居然被小孩說是笨蛋……格里西亞突然感到全身無力。
不過,現在不是在乎這點小事的時候!
他打起精神,「我不是獵人,是昨天才到這裡的…旅人。看到這片風景實在太漂亮了,所以忘了注意時間。」
小孩點點頭,全身被即將消逝的夕陽照的呈現橘色,頭髮閃亮亮的。
「嗯~那跟我來,我們要走快一點喔!」
「好。」格里西亞微笑著,「東西我幫你拿吧,看起來好像很重。」
「叔叔謝謝你!」小孩笑得很開心。
「……」原本的掛在臉上的微笑突然變得更加燦爛,「叫哥哥,知道嗎。」
*
被帶到一棟看起來相當高級的木屋前的格里西亞,在大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停止了呼吸。一名棕髮男子探頭而出。
而打開門的男子在看到兒子身後還有個純白的布料後抬起了眼,瞳孔霎時縮小。幾度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隻字片語都無法成形。
「你……怎、怎麼會……」好似有什麼奪去了他的聲音,該發出聲音的部位完全噤聲。
「爸爸?」小孩滿臉奇怪的看著父親不正常的反應,擔心的撲到懷裡。「爸爸你怎麼了?他是壞人嗎?」
「……」那人連個不字都說不出口,神色迷茫的望著孩子。
從家裡的光線取代了柔弱的月光,使得那孩子亮眼的金髮以及海水般藍的雙瞳顯得耀眼。
「爸爸?」這時孩童已經十分慌張,聲音也添上了哭腔。
聽到這聲音那人台低下頭,幾次深呼吸後才好不容易鎮定下來。
「你先進屋吧。」聽起來有些疲憊的聲音與印象中的更為低沉,也比記憶中的更有磁性。
「爸爸他是不是壞人?亞亞是不是做錯事了?」淚水繚繞在名為亞的男孩眼中,看得他父親於心不忍。
打起精神來的他揉揉兒子的金髮,盡可能擺出最溫柔的聲音說,「沒有,小亞沒做錯事。爸爸只是看到很久沒見的熟人被嚇了一大跳。」
「真的?」晃晃被溫暖的大掌包覆的小腦袋,亞抹去剛才滑到臉上的淚水。
「嗯,真的。」將有些過長的棕色頭髮隨性的綁起來的男人笑得一臉溫柔,方才的僵硬已不覆見。
「所以你先回房間,讓爸爸敘舊一下,好不好?嗯?」
亞乖巧的大力點點頭,然後往格里西亞的方向跑去,拿過被遞過來的竹籃之後他也很有禮貌的說謝謝。接著小跑步的回到玄關,看了父親一眼後靜靜的關上門。
頓時只剩下從窗簾透出來的微弱柔光以及沉默。格里西亞有種錯覺,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眼前站得直挺的男人比記憶中的人身材線條更加剛硬,給人的整體感覺也少了熟悉的稚氣、而熟悉的棕瞳卻多了一份寂寞。
格里西亞深深地看著,彷彿要將此時此刻的他完完全全刻進腦海中。
那人緩慢的移動腳步,短短的距離漫長的似乎永無止盡。
熟悉的藍眼淡淡地散發出以前沒有的一股強勢的領導者風範,看起來柔順的燦爛金髮從脖子側邊流洩而下,宛如金色瀑布。皮膚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吹彈可破,熟悉的牛奶白似乎只存在於過往的記憶中。
兩人終於近距離的面對面、互相眺望著彼此。
誰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作為第一句久違的招呼。在沉默了五分鐘後……
「「那個……呃?!」」
過於巧合的異口同聲讓兩人楞了一下,然後在看到彼此愣住的呆蠢表情,相繼哈哈大笑了起來。
「怎麼都變成四十歲大叔了表情還可以這麼蠢啊,哈哈哈!」
「你、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噗哧、哈哈…」
邊笑邊吐槽彼此的兩人樂此不疲,這種狀況延續到了兩個終於笑夠了才停下。
「你會來這裡,就代表你已經退休了是吧,太陽?」
「喂喂,既然知道退休了還叫我太陽豈不太沒智商,前大地騎士長?不對……應該說當到一半就落跑的前大地騎士長。」
「你啊……」才見面沒多久就立刻被戳到痛處的喬葛百般無奈的失笑。
「深山空氣比較好、有助於身心健康的發展……扭曲的性格有沒有變得比較像人類一點?」
「我說你啊,不要別人不反擊就越說越過份喔?」
格里西亞聽了之後突然就靜靜的微笑著看著喬葛。
沈靜、又優雅,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吸引力。
「……」過沒多久喬葛舉手投降。「你還是說話好了,不說話變得好不像你。」
「噗,變成個囉唆大叔了嗎?」
「閉嘴!」一時腦羞。
格里西亞挑眉,「哦?」
「……我是說,我們換個話題吧。」喬葛二度投降。
格里西亞滿意的笑了笑。
「喂,為什麼村里的人不認識你?」
「啊?怎麼可能。我是被他們強留下來的耶!」低沉的聲音因為驚訝而轉高,卻不改其充滿魅力的本質。
「……連村長都不知道村里有誰叫做喬葛了,還有誰會知道?不准對我說謊。」對於聲音的改變讓格里西亞聽得非常不習慣。
「我哪有。」喬葛沒好氣的說,「我在村里叫做烙,如果你拿我的本名去問當然沒有人會知道!」
沒想到這一點的格里西亞對於自己的疏忽感到意外,「我哪知道你給自己亂取了什麼名字啊。」雖然承認自己的失誤,不過口裡仍像孩子似的喃喃抱怨、為自己打抱不平。不過因為距離很近的關係,喬葛聽得是一清二楚。
「好好好、我的錯,可以了嗎?」語氣明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喬葛很快的就決定擺低姿態。如同先前的決定。
「……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喬葛嗎?居然會讓我?」格里西亞將眼睛瞪得老大。
「怎麼,你喜歡跟我吵架?」
「完全沒有。」格里西亞斬釘截鐵的說。
「呵……」一抹屬於成年人的成熟微笑讓格里西亞不禁被迷惑住。
但是面對眼前看似輕鬆的人,喬葛心中無比的緊張,「所以,你來這裡是巧合?還是為了其他目的?」
除了來討回十年幾前的那件事,還會有什麼?
喬葛為自己問出的愚蠢問題感到可笑不已。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他想過格里西亞會來找他,卻也只是想過這個可能性而已。直到現在已經與他面對面,仍是想不出任何的方法來面對他,回答他所想要知道的一切。
可是,已經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然而回過神來,看見的卻是還沉迷在笑容中的格里西亞,含糊的回應著,「嗯?」
那副模樣勾起了喬葛內心的撼動。
沒有來由的,他忽然好想抱緊眼前的人。
不行、不行!
完全不瞭解喬葛糾結的心情,格里西亞微微偏頭:「來找你……敘舊啊!」接著,一抹令人春心蕩漾的笑容從他白皙的臉上如花朵般綻開。
喬葛在還無法說服自己的情況下又遭逢到此等強烈的攻勢,塵封已久的感情忽然間像是泉水般一股腦的的全湧上心頭。
於是,身體不聽使喚的動了。
「太沒有防備的話小心被狼咬喔。」雙手撫上柔嫩的雙頰,他語帶戲謔的說。
「什、唔嗯……」才正想開口問哪裡來的狼,嘴巴就被堵住了。
印在唇上的,是一個非常輕柔的吻,帶著憐惜……
還有多年來的眷戀。
喬葛沒有戀棧太久,只是淺嚐的吻卻勾起一絲曖昧的銀線,他伸舌將之舔去。
「不管過多久還是你最甜。」
「唔……!明明就對我始亂終棄還敢這樣說!」突然在短短地時間內被調戲,讓格里西亞漲紅了臉頰。
有些不知所措的格里西亞慌亂的退開一些,好縮短與喬葛相近的距離,讓自己能夠有機會換口氣。
被人推開也沒有擺出不高興的臉色,喬葛故意裝作沒聽到後面那句話,笑得十分玩世不恭,正如同以往的他一樣。
喬葛對於自己的衝動感到有點微慍,只能祈禱方才自己的表現就像只是在開玩笑……不過又有誰會把親吻當作玩笑呢?他暗自嘆了口氣。
「所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來是巧合、還是有什麼目的?」
「怎麼可能是巧合。」心臟還在噗通噗通的亂跳,格里西亞很努力的想要保持鎮靜。
「那,你有什麼目的?」
格里西亞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敢正視喬葛。
這回眼神一對上,他卻就像中了什麼魔法似的再也分不開。
「……」
「……」
對於這片沉默喬葛感到有些不解,但卻也漸漸陷入情迷之中。
明明有話想說,卻說不出口。
眼神的交會牽引著兩人,似乎不需要言語就能相通……
溫熱的氣息吐在對方的臉上,身體的溫度不知何時也跟著升高。
我是怎麼了……話,都還沒說啊……
想歸想,眼皮卻被氣氛牽著鼻子走,不爭氣的闔上。
看見格里西亞緩緩的閉上眼,又長又濃密的睫毛緊張的顫抖著,喬葛也情不自禁的再次撫上軟嫩的臉龐。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爸爸…晚飯煮好了,要不要進來聊?」亞依附在打開些微縫隙的門邊,羞怯的問著。
「「——!!!」」
兩人倒抽一口氣,在短短地一陣手忙腳亂、拉開與彼此距離的同時,喬葛趕忙趁空檔換上對待一般朋友的語氣跟表情之後,就招呼著格里西亞進入屋內。